勾起了每個人的鄉(xiāng)愁
“《舌尖上的中國》成功的地方并非展示了中國的美食文化,更多的是一種濃濃的鄉(xiāng)愁。”
陳曉卿對看漲的收視率頗為滿意:“平均收視率有0.5%,高于同時段的電視劇,最高一集的第四集達到了0.55%的收視率,這個水平已經(jīng)和BBC的紀錄片差不多了。”
這個紀錄片人一直瞄準的就是《中國地理》、Discovery和BBC紀錄片,這次大獲成功,他并不意外,因為“主題比較接地氣,題材比較討好觀眾”。
讓這個“美食活地圖”去拍一部關于美食的片子確實游刃有余,但以“吃貨”的標準去衡量他的成果無疑過于膚淺。“如今有許多令人食欲大增的美食節(jié)目,我們的節(jié)目則別出心裁,試圖呈現(xiàn)更多有關菜肴的文化元素,如飲食習慣和飲食道德。”他說。
對片子的制作技術、思想立意陳曉卿都自信滿滿。吃只是起點,而非終點,他覺得自己準確地扣住了大眾的命門。
在陳曉卿看來,“吃”恰恰是最具“中國特征”的一點,就像中國人善于吃苦,苦瓜、陳皮都能被加以食用,食物體現(xiàn)了這個東方民族獨特的生存哲學。
“你可以不是‘白富美’,也可以不是‘高富帥’,但肯定能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吃貨。”有人用時髦的語言重新定義了“吃”對國人經(jīng)久不衰的號召力。
朱磊(化名)在美國做一年期的博士交流,他在社交網(wǎng)站上轉發(fā)了“舌尖體”的段子:“入冬了,緬因州人民吃了一次麥當勞1號餐,遠在千里之外的南國佛羅里達人民更喜歡2號餐,而遠離大城市的田納西山區(qū)中的山民吃了個3號餐,而同樣處于海邊的加州人民卻更喜歡4號餐。”
在太平洋東岸呆半年了,他感慨西餐真是“弱爆了”,他喜歡這種揶揄,“與西餐的簡單粗淺相比,或許復雜的中國菜能很好地幫助我們克服文化上的自卑感。”這位分析哲學在讀博士研究生不忘借此憑吊一下國內許多學術研究領域的沒落。
朱磊喜歡親自動手,這也是迫不得已。為了解一下魚香茄子的饞,他只能托有車的朋友去中國超市搜集材料。他發(fā)現(xiàn),身邊幾乎所有的中國留學生在國外生活一段時間后,都能鍛煉出一手好廚藝,而一頓中餐也是最容易把大家聚攏在一起的辦法。
“舌尖體”可以運用在活生生的現(xiàn)實。從踏進湖南郴州的高速公路工地上起,白菜湯面就成為周新勇和工友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早飯,午飯,晚飯,一頓不落。
從一所普通大學畢業(yè)后,80后的周新勇隨工程隊四處“游擊”,妻子在另一個城市打拼,小兩口生活的艱辛讓他時不時猶豫是否要回老家。他懷念小時候在鄂西山地放牛時,爺爺用桐樹葉包著燜出來的“口水雞”。
食物在激發(fā)著每個人內心的欲望,味覺的固執(zhí)像是一種維系,有人稱之為比永久還久,著名網(wǎng)友五岳散人在看了《舌尖上的中國》后,一語點破:“(它)成功的地方并非是展示了中國的美食文化,更多的是一種濃濃的鄉(xiāng)愁。”
主角并非食物,而是人
“人如其食,食物總是與人聯(lián)系在一起。紀錄片里那些生動鮮活、令人垂涎的影像背后,是反映了人們生活環(huán)境和生活態(tài)度的親身經(jīng)歷。”
《舌尖上的中國》成了一個文化現(xiàn)象,但陳曉卿并不認同外界對片子的“過度”闡釋,“這就是一部介紹吃的片子,別拔太高了。”
在前后一年多的制作歷程中,30多人的拍攝團隊輾轉70多個地點取景,足跡延伸到包括港澳在內的全國多個地區(qū)。為了順應食材生長制作的時節(jié),他們的拍攝計劃也得根據(jù)自然規(guī)律按部就班。
不過,每一集的主角并非食物,而是人。這表現(xiàn)了陳曉卿派紀錄片一貫的堅持。
就像拍汶川大地震,他就堅持拍受災群眾,拍那些真正被災害折磨的人的故事。而這在當時的語境下并非主流。
“人如其食,食物總是與人聯(lián)系在一起。紀錄片里那些生動鮮活、令人垂涎的影像背后,是反映了人們生活環(huán)境和生活態(tài)度的親身經(jīng)歷。”陳曉卿的思路還是沒變。通過人,他說他想展示的其實是東方人的生活價值觀,那些由食物給國人的生活帶來的儀式、倫理、趣味等方面的文化特質。
傳遞出飲食以外的價值,陳曉卿目的很明確,以至于在每集的結尾,又自顧自地運用旁白去拔高主題,畫蛇添足之嫌遭人詬病。
“看這個片子流口水,是第一個層面的觀眾;而第二個層面是普通人的情感,是導演要表達的價值觀。”除此之外,執(zhí)行總導演任長箴以為還有一個更深的靈魂層面。她認同《三聯(lián)生活周刊》副主編李鴻谷說的:“你把它視為對現(xiàn)代文明的一種反抗,以及漠視,也是準確的。偉大的農(nóng)耕文明,才創(chuàng)造出中國人的味覺享受,并可上溯到家國情懷。”
“總說鮑魚燕窩,就沒意思了。”任長箴要的是普通人的生活,有些甚至普通到遠離了現(xiàn)代。
而陳曉卿的美食經(jīng)驗具有更切實際的指導意義,他一向認為“美食不是技術,絕對來自民間”,就像自己在北京吃過的一些路邊攤。這并非玩世不恭,他一再強調自己是帶著感情和敬畏在拍。
有個編導特別喜歡香格里拉,于是就去拍了卓瑪母女倆采摘松茸的情景,采完后,她們埋好菌坑讓松茸繼續(xù)繁殖……
陳曉卿的團隊刻意捕捉這樣的細節(jié),他說:“食材無上下之分,(《舌尖上的中國》要)謳歌勞動者,敬畏自然,感恩生活。”
這部紀錄片在傳達著一種對待食物的原始態(tài)度。
查干湖捕魚時,人們進行了古老的祭祀,祈求神靈的賜予,村里最負盛名的魚把頭70多歲了,他親自督戰(zhàn),而漁網(wǎng)的網(wǎng)眼都在6寸以上,保證小魚可以輕松漏網(wǎng),繼續(xù)生長。
湖北淡水湖里的挖藕人則等著一年一度的水漲水落,用辛勤的勞動來獲取大自然的饋贈。在諾鄧,村民用傳承幾百年的古法熬制井鹽,火腿要腌制三年之久才能面世。在香港,和興臘味家為保證品質,臘腸全部用手工制作,僅僅是腸衣就要存放一年以上才能使用。
對自然法則的遵守正在被工業(yè)化倒逼到了社會邊緣。近海的漁業(yè)資源被捕撈殆盡,廣西東興市江平鎮(zhèn)只剩下了最后五位會傳統(tǒng)高蹺捕魚的人。
“好像越高度工業(yè)化,食物就越粗陋,越是農(nóng)業(yè)比重高的地方,食物就種類繁多。”朱磊膩味了快餐,覺得自己是被拖入到了工業(yè)化社會里,他懷念媽媽以前用手推磨磨出來的醇香豆?jié){,但即便在偏遠的農(nóng)村,手推磨也早已被豆腐機、豆?jié){機替代,那種兒時的味覺只能留在記憶里。